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七十四章 蓄势待发(三)-《缘来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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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不以为然的自顾言语,“为了钓起这尾大鲈鱼,在阴沟里翻了几次小船。你就这么不赏脸。”男人神情陡转严厉,但眼中依旧有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老人回过神来,无奈回道:“县令大人,你我相知一场。我王知然何曾对你不恭不敬。只是前几天我府上的张许奉着那风老头的命令前去除妖。时之至今,不说回寄一封家书,就是音讯也不曾传来半分。老朽体弱年高,忍不住有些伤感愁思。”

    老人放下手中的那卷泛黄古藉,望着窗外的凄风苦雨。

    男人听完他的答话,一手抵住下巴,一手按住身旁的一把黄花梨椅,他思量许久,轻声开口道:“张许,性子沉稳,为人坚毅,又拜了风百集做了师父。虽然如今修为更上一层楼,成为了二品武夫,可除妖一事。”男人不在言语,眼露深思。

    妖这个字他还是孩童之时听家中长辈偶尔提及,那时年少轻狂,不以为然。可做了一县知县,翻看了前任以及那些普通人家接触不到的密文经传之后,不信鬼神修浩然的读书人才渐渐的相信了世间还是有着一些奇怪难见的东西,譬如老人此时说的妖。

    老人脸露哀容,那还顾得上珍馐美酒,只是一遍遍翻开手中的书卷,才减缓了担忧。

    知县大人看着难得的体己人如此伤感愁思,他心中也颇为不好过。转移话题一样的说道:“得了,得了!世界这么大,终究要出去闯一闯。你如果一直将他当做稚童幼孩捧在手心,等到他真正可以独当一面,却由于你的缘故而无法独当一面时,你看他是怪你还是乐呵呵的说你将他保护的很好而感激你。”男人取下腰间挂着的银制酒壶,拔出酒塞,咕咚饮了一大口横舟花酿。

    他喝了一口酒水,又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酒渍,自顾感叹道:“人人都说江南好,可我这个南方汉子倒是有些想去北边看看。看看那儿的雪夜铁蹄执金戈,看看那儿楼船夜雪袭龙朔的大好壮景。”男人轻轻摇晃着酒壶,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手。

    老人放下书卷,斜瞥了一眼眼露向往的男人,他拿起桌上那只上好的狼毫,在纸上悠然写了两个字,“做梦!”

    县令大人独自发愁哀叹,热血盈胸。他不禁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马踏河山,手执雕弓。想着北国的大好山河风光,想着那些为大楚征战的热血儿郎。他有些愣愣出神,心驰神往。

    老人悄悄走到男人身后,一掌拍在他有些消瘦的肩上。

    “想什么?”轻声问道。“难道你是在想雪夜挽强弓,西北射天狼。”老人呵呵一笑,神色哀伤。他伸指扣了扣桌角。唏嘘感伤的说道:“当初张尚书以四不节为变法之大体纲要,那时老夫年纪尚青,一双眼里何曾放得下那等异端邪说,只以为他这一套纯粹是为了服务权贵的幌子。那时我青春年少,也和那些文坛士子们写了不少抨击时政的文章,那时还以为自己读透了圣贤道理。”老人顿了顿,一双老眼泪光闪闪,他转移注意般抬头看着一片昏沉的夜色,再不言语。

    知县大人既不反驳也不否定,他有一下没一下的伸指敲打着桌面,传出一阵咚咚声响。等到老人闭嘴不言,神色伤感懊恼的垂下花白的脑袋时,男人也刚好神色动容的抬起头来,相顾无言,泪水沾襟。

    张行俭,这是一个大楚书生士子提及就会伤感的名字,也是那些与他政见不同的同僚最为惋惜的地方。难道这天地间就你一人希望大楚越来越好,我们也是一样。只不过操作的手法和方式大同小异而已。

    老人触及心底伤感之处,蹲坐不语。而本是雨夜携鱼归,心情颇好的知县大人被老人这么一搅和,也没有了雨夜品美酒,食大鱼的雅兴。他抓起梨木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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